1998年9月30日之中华读书报,以一专版形式讨论外国文学对中国作家的影响,其中如陈村君所说生命与感觉的疏离,周政保君谈中外文学双方的对应辩证关系,孟繁华君考察外国文学影响中国作家所指出的两种重要形态,均简明扼要,提纲挈领,各有所长,或详形势之变迁,或综古今之沿革,衡诸得失,俾于尺幅之中,无不朗然烛照而眉晰,洵有深思远虑,确实是在用头脑想问题。
唯陆建德同志一文,针对拙文《大雅云亡》而发,不论不明。
大雅云亡与众多成语一样,是前人成句,云字用于句中作语助词,令句意完整,古汉语中常见:岁云暮也。日云暮矣(左传)。岁云秋矣(左传)。伊谁云从(诗经)。不胜枚举,如改云为之,则似现代汉语“的”字用法,文言里面,常置之主、谓语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鹏之徙于南冥也,”怎么样呢?原来其后必有“水击三千里。”句意才算完整。又如“大道之行也,”怎么样呢?是解衣推食呢,还是春风风人呢?原来是“天下为公。”总之须有个交待。同理,大雅之亡(也),只是半截子话,句意了不完整,是天雨雪呢,还是山喷火呢,是愀然寡欢还是兴致勃勃呢?抑或是别的什么呢?要问陆建德,我就不知道了。伍某虽不才,究不敢如此大言不惭欺信天下读者。
陆氏欲以“夺胎换骨”,及“另一文字的借取”而为今之文学说项,实也绝难成立。语云: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各家所讨论的问题焦点是新译本问题,那就是取法乎下了,胎骨俱无,何来脱胎换骨?本来无一物,何处借东西?取法乎下,其结果只能是每况愈下、流而愈下、西山日下,一蟹不如一蟹了。
陆氏又指拙文喻当前译本为潲水、豆腐渣,为“不是大雅之声”,实际情形如何呢?略喜阅报者皆知,豆腐渣可供人食,潲水可喂养家畜,而大量新译本,则关涉到是否诉诸刑律的问题,除去几乎整本的抄袭之外,有的十来个印张的译本,错谬多达一千多两千处——重译是抄袭,新译是乱闹,(详见今年以来文汇读书周报的系列报道、文章及统计表)喻其为豆渣、潲水,识者已指为宅心过于仁厚!或太过客气。至于陆氏说:“然而伍文中描写的本世纪头几十年文学家萃取中西学的理想情状可能并不存在。”起初我想开列数百人的名单,告诉他不但“情状”存在,且影响及于今之海内外,然而转念一想,如此常识性的问题他都要以援笔的即来的愚蛮来应付搅扰,必系大脑长期打烊,小脑长期盘点,属无可救药;况且我也不是陆氏的家庭教师,没有义务为之耳提面命。再说即令列出名单,我还大有顾虑,我怕陆建德指他们“不是大雅之声的中锋正笔。”所以,就算了。